有个段子说，在富翁葬礼上，一年轻人哭得死去活来。不明真相的人问：“是你父亲吗？”年轻人哭得更厉害了：“不是，就因为他不是我父亲。”与遗产无关的人，还能为此痛哭，那些与遗产相关的人要为这遗产奋不顾身，更在情理中。

　　所以那些生前得体的、讲究宽恕的人故去了，剩下的事情就免不了让人对这逝者的人生有所哀叹。帕瓦罗蒂的遗产处置来了一次“乾坤大挪移”；陈逸飞的遗孀和长子打起了跨国官司；陈晓旭的父亲说，她生前的巨额遗产都在师父净空法师手中；而“地产女王”龚如心的遗产，本来据说要建立“中国诺贝尔奖”的，却忽然杀出一个神秘风水师陈振聪来，把龚如心剪下送他的辫子拿出来做证据，试图以证明二人乃是情人，因此不仅要分一杯羹，更要“全权接管”。套用张爱玲讲虞姬的话，“我不喜欢这样的收梢”。

　　但这不好看的收梢还在一遍遍上演着，日光之下无新事，让人生无谓感慨的，却是常换常新的段子。继因遗产分配问题把自己的妹妹告上法庭之后，侯耀文的女儿侯瓒又对伯父侯耀华提起诉讼，称其侵吞父亲侯耀文的财产；这真是个法治社会——名人和名人的子嗣都为法庭的可靠向公众作出了表率。而另一方面，侯耀华则自称“用心做事，上天看得见”，简直像法理和人情的对决了。

　　两个人吵架，你说你的我说我的，旁人听得不明所以，也怪无趣的，此时最好再跳将出来一个主持公道的，拉拉这边，扯扯那边，透露诸多细节，这架才算好看。就像贾静雯发声明找女儿，只见一张双下巴的哭泣脸，算不上赏心悦目，只有当各自的干爹娘、远房亲戚、世交好友都出来说话、作义愤填膺状，一片昏天黑地的场景，才算是做足了戏。侯耀文的遗产一案，因为有郭德纲这样的“社会名流”力挺侯瓒，必要时甚至愿意“出庭作证”，更热闹了些。

　　都说侯门深似海，前年王朔大嘴巴爆出歌手谢东是侯宝林的私生子。传说素来注重家族声望的侯耀文闻知此事后气得不轻，心脏病发与此也有关系。但我们历来只能看看海边的浪花。说起大家豪门的人物关系，语言从来都是乏力的，都得画图，线索复杂得要打架。有遗嘱的，看遗嘱分配，能见生前亲疏；没遗嘱的，闹上法庭，要看“公序良俗”。

　　古人常常有这样的故事流传，譬如两方因利起争执，闹到衙门，受到一番思想教育，遂深觉羞惭，撤诉和好归去。亚当·斯密说过，财富的创造不仅取决于分工、资本积累和对外贸易，还取决于人们高尚的道德和伦理。但他是18世纪的古人了——现在总说“人心不古”，毕竟“古”了，不过是得个“道德高尚”的虚名。还是别墅、手表、字画、钻戒更实在些，不管是捐给国家，还是留在家里，都很体面。

　　季羡林曾说，对于世态炎凉，他体会最深。却不知这位老人为什么生前没有对此制定明确的分配措施，徒然在自己身后引发了另一场令人体会“世态炎凉”的争执。柯灵的骨灰曾经在故居放了8年才得安葬，侯耀文的骨灰在八宝山骨灰堂放了两年，可能还要继续放着。这话说得不免使生者脊背发凉，也许，只是离财富太远，实在够不着而已。我们一直这么擅长窝里斗，每个家门都是玄武门，每个家庭都有个李世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