梁文道
混迹人群中——文化名人梁文道(图)
梁文道突然打电话来,说他可能会迟到一会。果真迟到了,一身唐装背着个大包、风尘仆仆得好像刚从外地回来。
这一天的行程是如此安排的:一大早赶往凤凰卫视,以凤凰卫视时事评论员的身份出现,每天要制作一档深夜播出的节目《有网天天上》,有点类似《有报天天读》,不过是把信息来源由报纸杂志换成了网络。
中午,当天下午香港知识界有一个座谈会,谈论香港的城市文化,梁文道聆听,发言,之后再匆匆赶回到位于九龙土瓜湾的“革命根据地”——牛棚书院,接受我们的采访。
这种强度的脑力及体力劳动,对于梁文道来说,却其实很平常。他每天只睡5个小时,他说:“我觉得我会死很早。”因为,“要做的事情太多了”。
要想清楚地向大陆读者介绍梁文道其人其事,并非易事。一般人知道他,多是通过凤凰卫视的《锵锵三人行》,他、主持人窦文涛,以及大学教授许子东,每天坐在一起调侃,闲聊,“KILL”掉半小时光阴,轻松愉快,博人一乐,却也仅止于此,给人的印象,也就是“挺能侃的”。
这是他暴露在大陆观众面前的一面。而在香港,他有多重身份,是一个集评论家、组织者、社会行动者三位于一体的多元角色,他跨越的界别之广,参与的领域之多,几乎可以和1930、1940年代北京、上海那些活跃的前辈文化人相媲美。
他是传媒人,除了主持电视节目,还曾做过香港电台台长(香港著名的电台时事评论节目《茶杯里的风波》,就由该台制作),也主持电台节目,有香港“名嘴”之称;
他是专栏作家,在几家香港和内地的主要报纸上开设专栏;
他是活跃的读书人,书评杂志《读好书》的主编,经常在各种媒体上介绍新书新知;
他是艺评人、影评人,经常撰写艺术、电影评论,出任多个电影评选活动的评委;
他是香港一些戏剧、影像、前卫艺术、展览等文化活动的组织者以及理论支持者。香港文化团体“进念——四十面体”主办的艺术杂志《E+E》,其编辑部就设在梁文道自己的办公室里;
他还是香港社会运动的参与者和组织者之一,一些进步社会活动背后,往往有他的影子。
这位似乎不知疲倦的青年文化人,还只有34岁。
梁文道身上,有一种强烈的文化自觉和道义担当,他有幽默感,能讲轻松的小段子,但当谈到大陆的某些不良现状时,这个惯常以轻松和不动声色的调侃示人的香港青年,忽然中断了自己的流利表达,闭着嘴唇,目光投向他处,严肃着,沉默不语,眼睛里似乎有泪光闪现。
知识分子的传统
记者:一般理解香港人,会觉得他们不关心现实,不关心政治,埋头赚钱,享受生活,而你为什么会选择过现在的生活?
梁文道:我不知道,士不可以不弘毅,任重而道远。
我很幸运,没有遇到过很大的考验。我觉得我今天能说这些话是个很大的奢侈,如果成长在别的环境里,我未必可以坐在这儿说这样的话。但正因为你知道幸运,你就要分析自己为什么那么幸运,你就会有一种很强烈的负罪感。
比如说,你在香港居然能够念上大学,你要想想社会资源多么稀少,有多少跟你同样大年纪的人没有机会念大学,对于那些人你是欠了他们的。我还没受到什么“考验”,因为在香港根本不需要受到那种考验。你能够自己舒舒服服坐在这,你难道不愧疚吗?对我来讲,这是有种原罪在里面。
记者:你这种道德感是怎么形成的?你对“士”的价值观很认同,过去你也是这样的吗?
梁文道:你能做的,是在你控制范围之内的事。最后会不会成功,这个局势对你好不好,这都不在你的控制范围。孔子困于陈国,仍然很快乐,弹琴唱歌。
对“士”的认同,我越大才越认识到这个。大学对我的影响很深,香港中文大学哲学系,在香港是新儒学的阵地,就是唐君毅(新儒学代表人物)他们,我大学的时候看不起这些人的,觉得老先生,老古板,没什么趣味。那时候觉得看一些新潮的东西,法国的东西,那才像话。
回想起来,新儒家很多东西我不能赞成,但它有一个基本的判断,什么叫“儒家”?什么叫“君子”?对我来讲,儒家是中国几个传统哲学中最强悍的一种思想传统,另一面它有根深蒂固的抗议传统,异见分子传统。
像《论语》的第一句话: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;有朋自远方来,不易乐乎;人不知而不愠,不亦君子乎?”这句话不是说“你学到什么东西常常温习”之类的,那样就太无聊了。“学”就是一种君子之学,学了之后还要能够实践出来,要能够介入社会、引导社会、改变社会。学而能够在一个时代之中展现出来,发挥出来。如果一个君子,他能够做到这样,真是太快乐的一件事。
新儒家解释出来的这样一套儒家,是中国知识分子的一种代表。他们喜欢讲黄宗羲,这都是中国民间的异见知识分子的传统。这样的知识分子传统,在我而言是很可贵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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